明朝万历十一年(1583),上虞从春到夏不下雨,急得百姓纷纷上报县令,请求求雨解急!上任一年的县令朱维藩,字价卿,号贞石,江苏淮安人。他以进士就任上虞知县,正思有一番作为,不想恰逢此百年不遇的旱情。
情急之下,朱县令只好召集上虞境内的所有乡绅,以及各行业的士民代表,遵照传统的求雨方式,到各地山川的龙王菩萨、通泽将军那里求雨,焚香跪拜,迎神祈祷,一连忙了好几天。
结果,有的地方下了雨,有的地方一滴没下。下了雨的地方,也是雨点入土即干,杯水车薪,不解旱情。
乡绅们向朱县令汇报:上虞西乡,因有皂李湖、夏盖湖维系命脉,旱灾尝非十万火急。唯上虞西南一带,旧有西溪湖被毁,如今稻茎枯萎,干涸难耐,百姓恐有性命之忧!
乡绅言罢,各自叹息!又都提议复湖:“夫求天不如求己,水利原是命脉,恢复西溪湖,乃为当务之急,且功在当世,利在千秋。”
朱县令同意乡贤的建议,复湖才是长策。当夜,他寻出县衙文档,查考西溪湖兴废始末。第二天,他又带领下属,请来县里的秀才、年长乡贤,一同下乡考察,往寻湖源,四周环顾,边看边谈,掌握实际情况。
回到县衙,喝一口茶,便围坐讨论复湖方案。朱县令说:“在三十三年前,陈县令大宾即有复湖规划,因为上调没有实施。到如今,上虞的县令换了十多届,复湖的最大难处是,县中田有定额,赋有定数,而复田为湖之后,上缴国家的税赋从何而出?这是碍难之处!如买田以抵补,以县财政之贫乏,如何拿得出购买一千六百二十余亩田的公帑?”
大家一阵沉默,皆低头思索。座中有一位葛韬仲老人,用手一捋胡须,开口说道:“安分读书做人,乃是我辈专长;出奇谋成大事,实非我等长项。我倒想起一个人,可以请他来为我们出出计谋……”
朱县令问道:“姓甚名谁?”
葛韬仲说:“徐渭,徐文长啊!”
朱县令眼睛一亮,说:“好啊!久闻徐文长大名,以奇计大破倭寇,助巡抚胡宗宪屡立战功,写得好文,画得好画,绍兴一大才子,如请得此人,大功可成也!”
众人都说好!只是,听说徐文长经常游历在外,不知是否返乡?而且有谁能请得动他呢?
葛韬仲一笑说:“徐文长与我是至交,现在已从京城返回家乡。请人嘛,我老喽,就请景文侄儿跑一趟吧!”葛老用手指了指在座的葛景文。
葛景文,名葛晓,与徐文长也是好友。徐文长遇到困难,葛韬仲、葛景文叔侄多次伸手相助。徐文长多次来上虞,寄居葛家,游山玩水,诗酒唱酬。别后诗信常有往来。
葛景文站起身来,把手一恭说:“好的,我明天就乘舟前往!”
朱县令喜得以手拍桌,高声笑道:“这真是太好了!”
大家都喜笑颜开,恭手拜别。
第二天一早,葛景文藏好朱县令的邀请函,并带几样上虞土产,乘一艘浆船,划浆而去。
来到青藤书屋,葛景文与徐文长握手言欢,举杯畅饮自不在话下。酒过三巡,话入正题,葛景文说:“上虞今年旱情严重,草木枯死,民生艰难。百姓盼望能恢复西溪湖,碍于工程浩大,田税难抵。希望文长伯能出手相助,救上虞百姓于倒悬!”
说完,葛景文站起身来,躬身拜谢!并伸手把贴衣的信函取出,双手递呈。
徐文长一看这架势,也站起身来,说:“景文老弟,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呢!来来,坐坐!百姓有难,理当相助!我年虽老,有用得着我徐文长之处,尽管吩咐!”此时的徐文长,已年过六旬,经历丰富,两鬓霜雪。
葛景文一看徐文长答应了,十分高兴,举起酒杯说:“我敬文长伯一杯,先干为敬!”两人一碰酒杯,笑饮而尽,一并坐下。
葛景文说了西溪湖兴废的前因后果,又把复湖方案和难处说了一遍。徐文长说:“想要办成任何一件大事,需要天时、地理、人和的配合才行。现在上虞旱情严重,说是天灾,也是天时,可以促使人们复湖愿力的增强,上下一致,认识到水利的重要。阻力减少,助力增强,复湖一定会成功!”
葛景文一听,拍手叫好!“只是,这还田为湖的田税如何抵补?”
徐文长自信地一笑说:“此事甚易,等到了上虞再说吧!”
“好!”两人喝完之后,喝一杯茶,稍作休息,便一同乘舟来上虞了。
到了上虞,来到县衙,见了朱县令,一番行礼客套自不在话下。主客分坐,言入正题,如何抵补湖田?
徐文长说:“民以食为天,食以田为宝,此理之必然。故自古以来,毁湖为田,开山为地,久禁不止。非但上虞,各地皆然;非仅西溪湖,其它湖也一样。俗话说:‘上有抲法,下有逃法。’西溪湖田已入国税,其它非入国税的田地,正不止有多多少呢!”
这一言仿佛点醒了梦中人,朱县令一听:“对啊!我翻阅案卷,有告夏盖湖毁湖为田案情,长期以来,正不止有多少湖面被毁呢!还有多山多溪的村落,又不知有多少山地被开垦出来?还有占政策空子隐瞒的,也不止有多少呢?”思路一开,好似四两拨千斤,压在心头的万斤重担,轻轻一拔,就卸了下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朱县令贴出告示:“兹为恢复西溪湖千年大计,各地征收隐田,举报有奖!自愿献出不罚。全县将为期进行田亩丈量,丈出归公,特此通告。”
丈量结果,夏盖湖、白马湖、上妃湖三湖,多出新田五百多亩。在十二都的上浦、冯浦、石井、大善等地,又得隐瞒的田地九百亩。还差二百亩,乡绅捐资购买,以抵田税。还有隐羡田若干亩,征收刚好抵补余数。
既然田亩相抵,田税不亏,于国无损,于民有利,向各级上报的复湖方案,自然一致通过。
不数月,一场轰轰烈烈的西溪湖开掘运动,大功告成!
徐文长更是大为高兴,在欢庆会上,他不但提笔作记,而且题诗三首,盛赞朱维藩县令的复湖之功,可与西门豹治水功绩相媲美,可以名载史册,千年留芳。诗云:
“复此西溪湖,侯即西门豹。
湖水何足论,溉我三乡稻。
湖上香稻熟,湖中赤鲤长。
网鱼煮香稻,千载荐桐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