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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梅:出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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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21 15:14: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出行记

刘晓梅


桃和梅是好朋友。


昨晚她们俩睡在一张狭窄的木床上,不觉得挤。但又久久不能入睡。睡前已装好担子,准备明天去梁弄卖米糠和螺蛳。她们互相提醒着:不要忘了该带的东西,也别耽误了鸡叫头遍的时辰。


“鸡啼了”。


“嗯,你也听到了?”


“我刚才还想叫你呢”。


其实,她俩谁也没睡稳。


匆匆吃了早饭,挑起两人拼成的一担的米糠和螺蛳。梅手握电筒照着前面挑着担的桃,一脚高一脚低地穿出黑灯瞎火的村堡,向着沿山边的泥路走去。深秋的露水打湿了桃和梅的半旧布鞋,感觉凉凉的。


梅走上前,对桃说:“我来挑,你已挑到甏湾了”。“不要紧,等我挑到爷爷同志坟头你再挑”(爷爷同志叫朱庆云,朱巷人,在解放初被俞柏松所害)桃应答着。


梅长桃二岁。可梅是两年前从城里来插队的知青,细皮白肉的,只宜看,不善挑担,论气力桃是强者。她俩边走边互相争着承担。电筒光照在桃矫健的步伐里。


此时改换梅挑担了,桃拿着一闪一闪的手电筒照着梅。百步无轻担,放在梅肩上的担子感觉并不轻松。没走多少功夫,就到黄竹岭脚下,上坡的路更艰难。走一步,担子就会摇一摇。


“噢唷,总算到凉亭了”,梅放下担子喘着气,感觉身上热了许多。桃用电筒照照凉亭里周围的长条石凳,然后两人坐下,随即关掉电筒。


两头是路,前后是山。漆黑一片,互相看不见对方。坐着坐着感到石凳挺凉的,胆子也小了起来。梅对桃怯生生地说:“今天可能失晓了,鸡叫头遍,怕是弄错了,等了这么久还不见一个去梁弄的伴。”


黄竹岭是上虞与余姚的交界岭,是上虞人去梁弄的必经之路。


“有人来了”,桃轻轻地对梅说。桃用电筒略一照,是两个男的,肩上挑着担子,说不定也是去梁弄赶集的。桃的胆壮了起来。可梅感觉有点与刚才的漆黑不同的害怕。听桃跟男人谈话,知悉是邻村的。她俩的恐惧感随即烟消云散,似乎来了救星。男的发话“你们是去梁弄的?”桃欣喜地说是。“那么走哉,天快亮哉”。又是桃挑的担子, 梅打着比刚才昏暗了许多的电筒,走在黄竹岭下坡的路上,特别轻快。


此时天空已出现鱼肚白。桃和梅换了几次肩,走过落地梅花,远远望去,隐约可见的梁弄就快在眼前了。到梁弄街上,天已大亮。梁弄街设在三面环山的小盆地,街面一条石板路一直伸至山区泥路。石板下是溪沟,常年流着上山下来的“甩煞水”。


桃和梅在街边摆好螺蛳和米糠,就蹲在旁边,等候着从高山峻岭中来的顾客。梁弄街市头早,天亮就有买主,先卖完了米糠,螺蛳还未动。桃不安地站起身,“我妹夫家就在附近,我先去说一声,晏饭要在他家吃。”“哦”,梅答应着,心里也乐意。如果返家吃饭,要等晏过。再说在桃妹妹的未婚夫家吃饭,一定能吃到奢侈的饭菜,因为是未婚。


待螺蛳卖完已到十一点多了,她俩折好糠袋放进篮里,在梁弄的上海商场转了一圈。(当时的梁弄街被山里人称为小上海)


梅跟着桃去吃晏饭,走了几条弄,七拐八弯总算到了。桃曾陪她妹妹来过几次,熟门熟路的。待到门口,梅用眼瞄了一下,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半新不旧的光荣匾。哇!是位当兵的。梅心里想着,不错!门当户对,党员女儿配退役军人。


进得门来,见一间旧式楼屋,中间折壁,分前后两进。呀!一只白鼻头花猫卧在中间横梁上,闭着双眼,懒得迎客。气人!梅心里沉思着。前半间是堂前,沿墙壁放一张褪色的八仙桌加三条无漆长凳。后半间,一口独眼灶加一只煤油炉子,木厨柜贴吊在墙壁上。楼梯设在灶边,被烟熏得墨黑。虽是泥地,却扫得干净。寒暄几句,喝了几口水。桃显得那样自在,和她妹夫娘聊些浅肤家常。妹夫娘年龄不大,却是婆婆打扮,灰色大襟布衫加黑色团团裤,梳着“横爱思头”。


这时桃的妹夫出现了。梅感到有些腼腆,不作声。妹夫娘见儿子来了,就站起来说:“阿强,人客来咚,吃饭哉!”桃和梅的肚子早就饿得唱“空城计”。听说吃饭,连忙站起。此时妹夫从里半间拿来一把白竹筷,一只脚搁在门槛上,还有一只脚在里屋,伸出半个身子,探出头,将一把筷一、二、三地撒在大桌上。圆圆的竹筷全滚散了。梅心里暗忖,难道当过兵的人,就是这么一、二、三的?


桃巴结地走到饭灶前,梅也不好意思站着不动。就过去为桃做帮手。桃掀开木头高镬盖,随即一股霉苋菜梗的香味,冲满灶间,伸向周边。原本就阴暗的灶间,在缭绕的蒸汽中,显得更加昏暗。桃把蒸在饭架上的菜用揩桌布裹着,一碗一碗放到灶沿里,梅帮着端到桌上。桃犹如自家,动作利落地用镬铲掀去饭架,梅迫不及待想吃饭,紧挨在桃的身边。眼睛跟随着桃的一举一动。


“啊!——”梅忙用手掩住自己的嘴,怕刚才发出的尖叫声吓着老太太。急忙用胳膊撞了一下桃,并用手指指饭镬,“你看!”只见二、三十根长短不一的蜓蚰螺笔直伸躺在雪白的米饭上面,被煮熟了。毫无疑问和饭一起煮熟的。桃和梅沉默着,容不得一瞬间的思考,食之?弃之?桃沉往气,拿来四只扣斗碗,用镬铲把上面一层饭连同蚰蜒螺一起耙到镬边里,盛了下面满满的四碗饭。桃和梅迟钝地把饭端上饭桌,饥不择食,大口吃了起来。


四个人吃饭,没必要将桌子移动,桃和梅占坐一方,母子俩各占一方。舀打蛋,嗍螺蛳,挟块芋艿往嘴里送,谁也没看一眼谁,筷头如雨点般进行着。


桃的妹夫既不善言辞也难得微笑,只管低着头吃饭。还是桃能说会道,银铃般的声音,增添餐桌氛围。


“嘭……”不及掩耳之势,刚才卧在横梁上的白鼻头花猫正巧摔在饭桌正中,溅了个满桌满身。猫抖抖毛蹿没了。刚才吃得津津有味的人,吓得发抖。一齐站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僵了。


桃用双手捧起桌上各种菜,各就各位,装进碗里。连渣带壳的苋菜梗,难分难辨的螺蛳,空的,满的……继续吃。因肚里还只有一点儿的食物,没有满足。梅挟走一节苋莱梗卤浸毛豆,放进嘴里,感觉不对,没豆,空的。是谁吃过的。动作慢了下来。哦,刚才是桃不分青红皂白,用双手捧进的,想起来真的恶心。梅嗅嗅饭碗,再看看桌上,实在吃不下饭了,弄了几颗螺蛳壳和其余的渣盖住了剩饭,放下碗筷不吃了。妹夫娘说:“大姑娘,饭吃得饱。”梅应着。饱,哪里是吃跑了,是惊够了。


还是桃若无其事。吃饱饭帮着把碗筷收了。梅移开长凳靠墙边坐下,默默无语,心里思忖着早些离开多事之地。梅用眼睛向桃示意着“该回家了”,桃领会。


惊心动魄的几幕下来,盼望奢侈的饭菜已成泡影,肚子里只有蛔虫尝到滋味。还需觅食。梅摸摸裤袋里用螺蛳和米糠换来的钱,想再返回梁弄街买只“火车面包”吃,向桃提出用二两粮票买只面包。可桃饱人不知饿人饥。“还去街里做啥,回家的路要走两个钟头”。“我今天脚有些发抖,饿煞、吓煞、累煞”。桃明白梅的原因,还是去买了面包,让梅吃饱,好走路。


她俩走出梁弄街,桃肩上两只迭起来的空篮,前面用手压着显得待别轻松自然。可梅在寻思着刚才饭镬里的蚰蜒螺从哪里来?怎么会这么多?难道他们母子俩天天在吃蚰蜒螺煮饭?


走着走着,已经走过了落地梅花。快到缸窑岔路口时,梅突然建议“我们往缸窑里去,在那里可乘洋油货轮到四明湖大坝,可抄近很多路。”桃舍不得二角钱的船票。梅继续劝桃,“到大坝上岸,沿山边小路走半个钟头,就进入朱巷,看得见自己的村堡”。这条道,梅曾来玩过,故较熟悉。桃嘀咕着:“两角钱,四斤螺蛳。好,乘船就乘船吧。”


没多少功夫,就到缸窑里。“你看,四明湖多大,水真清。”梅说着捧起水喝了个够。梅站在四明湖岸边,感觉眼睛发亮。从眼前碧绿的深水至远处隐约可见的湖岸,美不胜收。此时,梅混乱的心终于舒展开来。


缸窑,一个临水靠山的小村落,低矮的平屋,显得陈旧少人。湖边半岛型的国企鱼场设在缸窑村,伸向四明湖的那块滩头上。经过盛夏,裸露出一大片干枯的黄泥沙滩。湖边水中漂浮着雪白的浮标,几位渔业工人在梳理成堆的鱼网。
桃和梅,坐在湖边凌乱的石阶上等船。从缸窑至大坝,只有一艘洋油货轮往返载客,来回得四十分钟。一眼望去,大坝是一条拦在水面尽头的土黄色的横杠,露出水面的翠绿色湖心小岛隐约可见。远处环湖的碧水青山构成一条时隐时现的曲线,水中倒映着梦幻般的蓝天、白云、绿树,层层涟漪带不走水中倒影。坐在石阶上的桃和梅,享受着秋日和煦的阳光,忘却了一天里所发生的一切。


“哒、哒、哒……”洋油货轮已至眼前。下客后,上船买票。发动机又响起,船向大坝驶去。一阵风吹来,浪打击着船头,船冲破了水浪。


盼东方日出,望西边落日,日月轮回。几十年过去了,桃和梅还是知心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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