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黄昏：我家一株柿子树

开心阁主人

我家一株柿子树

水木黄昏

每到柿子红了的时候，我就自然而然的地会想起我家曾经的一株柿子树。柿子树长在叫山田坎的地方，“山田坎”，顾名思义是一道山边的田坎，一边临小溪，一边靠山田，既有溪水又有肥土，所以柿子树长得既高又大。每当深秋季节，满树的柿子红彤彤地挂在树枝上，躲藏在树叶间，煞是诱人。

我家这棵柿子树结出的柿子叫朱红柿子，其状椭圆，大小如鸭蛋，表皮光滑且很薄，熟透以后呈朱红色，吃起来肉质细腻，甜度特别足。

朱红柿子有几种吃法，最多的吃法是熟透红着吃，就是将还没有熟透的青柿子摘下来进行去涩催熟，所谓催熟，就是把柿子放在铺有稻草的谷萝里，过上两个星期左右，待到完全软化，外表呈鲜红色以后就可以食用了，因为变得非常软了，甚至还可以吸食，根本不用牙齿咀嚼。

除了放在稻草堆里催熟，还可以用芝麻梗催熟，就是把柿子的蒂去掉，将干净的芝麻梗插进去掉柿子蒂的地方，待上一星期左右就可使食用了。

待到柿子红透熟透以后，大人们就会就会给我们每人几个分着吃，免得我们争多论寡。熟透的朱红柿子吃起来滑滑的，甜甜的，而且还有柿子的一种特有的香味，不用说在那个物质十分匮乏的岁月里吃红柿子真是让我们大饱了口福，即使是在今天这个物质十分丰富的年月，柿子仍然是不可多得的一种水果。

在当年，我为我家有这一株柿子树而曾经多次骄傲过。

在等待柿子催熟的过程中，我常常会时不时地偷偷地去看看红了没有，用手去捏捏软了没有。这时如果被大人们看到以后就会正告：柿子在红熟的过程中是不能看更不能摸的，否则柿子就会红得更慢，或者根本不会红了的。

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大人们的用意是要我们内心等待，未熟透的柿子吃了是要结石肚子疼的。确实是这样，未去涩的柿子是不能吃的，这不仅口感极差，而更在于不熟的柿子的柿肉中有一种叫鞣酸的成分，这种鞣酸进入人体以后在胃酸的作用下会与食物中的蛋白质起化合作用，生成沉淀物——柿石，柿石储蓄毒素，会引起多种疾病。

但有时候实在谗得不行的时候，半生不熟的也偷偷地拿来吃，一口咬下去嚼在嘴里就觉得涩得不得了，感觉舌头也大了很多，就连忙“呸呸呸”的吐掉。隐约还记得有一年的秋天，有几个崧厦方向的农民到我们村里来买烧石灰的木柴，看到我们家摘了几大框柿子，他们每个人大概买了一二斤，买到以后马上往嘴里咬着吃，结果都张开大口不停地往外吐，连声说不好吃不好吃！台门里的人看了都哈哈大笑，一时间“崧厦人吃柿子”成了我们村里人的笑话。

柿子的另一种吃法是做成柿子干（我们叫做柿团或者叫柿饼）吃。小时候常常看到奶奶用一把剪刀轻轻地、慢慢地将刚摘下来的柿子的皮刮掉，奶奶能够把整个柿子的皮刮下来成长长的一条，我们就拿着这个长长的柿子皮挂在脖子上玩。柿子去皮以后呈淡黄色，奶奶就把这一个个淡黄色的柿子用一根细细的竹篾一个个串起来，串成一串一串的，好像鲁智深颈项上挂着的那串大佛珠，再把这一串串的“佛珠”挂在淋不到雨但能吹着风的楼窗口，这样挂上十天半月，待淡黄色完全变成黑褐色且有点干干的样子的时候就可以食用了。

经过风干以后的柿团外面呈黑褐色，里面呈淡黄色，味道比红柿子更甜，更有嚼头，而且便于保存，可以放上较长的时间不变味，而红柿子不宜长时间保存，一旦红透软化以后就要马上吃掉，否则很快会烂掉。

朱红柿子再一种吃法就是腌着吃。这个“腌”柿子的方法与腌制白菜是不一样的，它的最简单的方法是把摘下来的柿子放在淘米泔水里浸着，浸四五天捞出来，用清水洗净去皮即可吃了，不会有涩的味道了。再一种腌柿子的方法是用生石灰泡水，把柿子放进石灰水里，经过一周左右捞出来用清水洗去沾在柿子表面的石灰以后去皮就可食用了。

腌制柿子最好的方法是用辣蓼草泡水进行腌制，就是把野地里的辣蓼草割来洗净，泡上适量的清水，然后将青柿子浸泡在其中，一周左右就可以捞出来洗净去皮食用了，用辣蓼草水泡出来的柿子吃起来有微辣的感觉，还带有辣蓼草的清香，味道比用淘米水和石灰水浸泡的要好得多。

再有一种腌制的方法是把青柿子直接放在水田的烂泥里进行去涩，这是我们小时候时常用的方法，就是把人家柿子树上的青柿子偷偷地摘来，走到水田边看看附近没有人，就把柿子放进烂泥里，为便于寻找，就在旁边插上树枝或者放上一块石块做上记号，过三四天以后取出来洗净食用。

有时偷偷地去烂泥田里取柿子也会有“扑空”的时候，大概当时在烂泥田里放柿子的时候被人瞧见而提前掏走了，当时真是可气可恨，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我家这棵柿子树实在有点大，长势好的年头，可以采摘三四百斤，这么多的柿子除了小部分留着自己食用以外，大部分就挑到市场上去卖掉，换作油盐酱醋钱。说起卖柿子，使我想起了一个插曲。那是我12岁的一年的秋天，柿子又是丰收，采摘以后，大哥和二哥用双轮车拉着两箩筐柿子到远在30公里之遥的百官市场上去卖。

因为要赶早市，后半夜就出发了，我家的一条以我为主饲养的名叫“敌虎”（这名字是我当年教我小学的宋老师给取的，很有威武之势）的大花狗跟在双轮车后面，一路护卫着大哥二哥去百官市场卖柿子（每当家人晚上出门，敌虎就会无条件地进行护卫）。当大哥和二哥拉着装有柿子的双轮车来到当年唯一连接曹娥和百官的铁路大桥的西首正准备通过大桥的时候，刚好有一列火车过来，火车到桥头时一声长鸣，就这一声长鸣，把我家的敌虎给吓得东奔西窜。

当时准备过桥的行人和拉货的车子很多，敌虎这一跑就不知去向，大哥二哥因为要赶时间去卖柿子，只好过桥去百官市场，等他们卖完柿子再从铁路桥上走过的时候仍然没有看到敌虎，敌虎走丢了！

本来我放学回家，一跨进台门槛，敌虎就朝我直奔而来，因为敌虎是由我为主饲养的，它知道我对它最好，它也对我最亲，可是这天中午我放学回家，就一直没看到敌虎的影子，吃午饭的时候我就说起敌虎，大哥和二哥才说起早上敌虎走丢的事情。

当初我想，狗是很长记性的，敌虎肯定是会回来的。可是两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是不见敌虎回家，我从希望慢慢地变成了失望。

对此，我心里一直总觉得非常悲伤，一直觉得非常难过，因为，以前我去上学的时候，敌虎就会送我一程，有时候送我到罗家门口，更有时候一直送我到沙墩庙——我们的学校门口它再回家；下午放学以后，我到家里放下书包去放羊，敌虎就会跟着我去放羊，一直到太阳落山赶着羊们一起回家；有时候它也会陪着我一起去地里帮家里割菜拔萝卜。

记得有一个星期天的中午，敌虎跟着我去叫大平地的菜地里割菜，突然从菜地边串出一只野猫来，敌虎看到以后说时迟那时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去追赶捉拿，那野猫被追得急了，爬上了一棵松树，敌虎只得在树底下急得一边看看我，又看看树上的野猫，汪汪直叫，意思叫我想想办法如何捉拿野猫。

于是我就捡起地上的石块接二连三地朝树上的野猫砸去，野猫经不住我的石块，一会儿从树上跳将下来，要想逃跑，此时敌虎一个箭步扑上去死死地把野猫摁在两只前爪下，嘴巴狠狠得咬住野猫的头部，彻底制服了它。

唉，如今，如此可亲的敌虎、如此忠实的敌虎、如此机智勇敢的敌虎因护卫大哥二哥去卖柿子而走丢了，从此，我失去了我的一个好伙伴，家里失去了一个护卫者，我食不甜睡不香，我好像觉得自己变得很是孤独，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就在敌虎走丢大约两个星期以后的一个中午，我放学回家，跨进台门槛，奶奶站在屋檐头对我说，“阿根，一只狗回来了！”在奶奶的说话的语气里我也听得出敌虎回来奶奶也感到很是惊奇，我更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时敌虎真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可是眼前的敌虎完全不是两个星期以前的敌虎了。

它无力地摇动着下垂的尾巴，肚子憋憋的，骨瘦如柴，形象也没有以前的高大了，精神也没有了，更让我伤心的是看到敌虎以委屈和乞求的眼神看着我的表情。

但尽管怎么样，敌虎，我的好朋友总算是回来了，回到了我的身边，它又可以送我去上学、和我一起去放羊、一起去割菜拔萝卜了，敌虎失而复得，着实让我兴奋激动了好几天。

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随着我家人口的增多，住房显得紧张了，父母打算建造房子改善住房条件。但是造房子要木头，那个年代，木头是建房的最紧缺的材料，大人们东凑西凑，七凑八凑还是缺少部分木头，于是父亲决定把那棵曾经为我们带来过口福，也曾经为我们家生出过油盐酱醋钱的柿子树砍了凑做造房材料。

柿子树本是属于果树而不是用材树，也就是说不是建房的好木头，但是处在当时那个时代，也只好“牵来黄牛当马骑”，砍了柿子树做了大门和边门的门槛，勉强凑足了新房子的材料。柿子树的主干做了造房子的材料，其枝干就用作烧茶煮饭的柴火，记得大哥和二哥挑了一担又一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