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心得：“辱身”与“呈身”的不同

钟振荣

读书心得：“辱身”与“呈身”的不同

　　“辱身”与“呈身”，哪个更切？哪字更优？也要放到具体的语境中来分析。

　　在《答潘端叔宫教书》一文中，有“视犹浼己，义不辱身”一语，“浼”（měi ）指污染，“辱”是羞耻。这是刘克庄在信中陈述潘友端轰动朝野的一件事，潘友端新中进士，按例参加宋孝宗亲自主持的廷试，其他考生循规蹈矩，不敢声张。只有潘友端目睹权臣误国，早已似骨鲠在喉。今逢面圣之机，如不表露心迹，“视犹浼己，义不辱身。”那等于是在同流合污，有辱自己读书报国之志。于是挺身而出，“对扬咫尺之威，枚数中外之事。痛哭陈治安之策，天为动颜。长揖出光范之门，士有愧色。”

　　好一段精彩描述，犹如电影的场景，把潘友端有朝廷之上痛陈描写得活灵活现，生动极了！

　　结果，到了《翰苑新书》一书，又出问题了，把“义不辱身”，改成了“义不呈身”。一字之差，天差地别，含义又完全不同了，把潘友端廷对的正义形象，顿时给缩小了。

　　我好几次说过，抄信、改字、编书的人，并不了解书信中的人物，凭自己一知半解的理解，随意就把好的字眼改坏了。

　　改信的人似乎是这样考虑，前面刘克庄提到，“但尝为朱邸之宾，鲜不在乌台之选。”“乌台”，是指御史台，汉朝时，御史台外有很多柏树，树上有很多乌鸦，所以人称御史台为乌台，也戏指御史们都是乌鸦嘴。

　　觉得刘克庄指潘友端是御史的人选，然后呢，潘友端“视犹浼已，义不辱身”。哦，想起来了，唐朝时有一个求御史的故事：

　　韦澳在登第之后，十年不仕。伯兄韦温，与御史中丞高元裕是好朋友，韦温向高推荐，请用韦澳为御史。高元裕同意帮忙，但要见面考察一下才能。韦温对韦澳说：“高元裕二十九岁就主持宪纲，很有权力，欲与你见面，你必能得御史一职。”韦澳不回答。韦温又说：“高君是端正之士，你不可轻视。” 韦澳说：“但恐怕没有呈身求推荐的御史吧！”

　　嗯，大概就是这样，于是，就把“义不辱身”，改成了“义不呈身”，结果把刘克庄精彩的字眼，硬生生给抹杀了。

　　这一字之差的害处，害得前后语意都不连贯了，本来先指出“义不辱身”，所以才在廷对时直言进谏。现在这样一改，与前面意思好象照应了，“鲜不在乌台之选”，但是“义不呈身”去求荐，好象也通。但是与后的内容就脱节了，没法连贯起来。

　　而且，潘友端新中进士，接着就是廷对，接下去就是授太学博士，写信时已经是授官出使的路上，怎么能与韦澳登第十年不仕相比呢？本身就已经出仕，还在信中说“义不呈身”，不求人推荐进身，这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之，这一处又被改坏了。

　　另外，顺便再解释一下“呈身”的本义，“呈”是“显”的意思，“呈身”就是“显身”。虽然唐朝有韦澳“呈身御史”的故事，后来就把“呈身”当作“自荐求仕”的典故用。但这也要放在特定的语境中，比如与高官的见面会。

　　但并不是所有“呈身”，都是自荐求仕的意思。如“呈身”，本义就是“显身”。显身与高官相见，有自荐求仕之意。显身在朝堂直言，有挺身而出之意。两者都是引申意。

　　在这一封信中，共有十四个字被改动，除了“长孺庭之直臣”，“庭”改成“廷”，“庭”与“廷”古同，无关紧要之外，我觉得其它都改得不好。

　　如，“梁王上之介弟，遂致傅之。”改成“遂使傅之”，“使”与“致”含义一样，但“致”含有敬意，有邀请之意。而“使”就显得随便，就上级差使下级的味道。

　　还有，在信的称呼中，加了“某官”两字，就显得生疏和官场客套，不是亲密朋友之间称呼。其它有关文字的优劣，基本上都分析了一遍。

　　有网友说，这封信不是写给潘友端的，而是写给潘墀的，因为潘墀是金华人。

　　但到底是不是写给潘墀呢？其实并不一定。

　　因为刘克庄写给潘友端的这一封信，实在太好了，所以在当时都被人抄来抄去，后来收入了《翰苑新书》。

　　《翰苑新书》不知道是谁编的，在传抄的过程中，出现各种误差，有的抄错了，有的自作聪明，对文字进行了改动，这都是在所难免的。

　　甚至，有的人不知道这封信是写给谁的？看到信中提到金华，就拚命往金华去找相对应的人，看看潘墀有点相像，就认为是写给潘墀了。

　　其实呢，我觉得是张冠李戴。

　　所以，接下去要做的工作，可能需要对信到底是写给谁的？作一番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