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中金石志》
但在留传不在多，余球一文名千秋
——从《五大夫新桥记》的标点说起
唐余球的《五大夫新桥记》，收入陆心源在清同治年间编的《唐文拾遗》卷三十中。因为《嘉泰会稽志》称“五大夫新桥记”，所以陆心源亦名《五大夫市新桥记》，其实不如名《五大夫新桥记》更为贴切顺口。
在1983年，中华书局影印千卷嘉庆本的《全唐文》，并附影光绪版《唐文拾遗》七十二卷和《唐文续拾》十六卷，并请文史专家全部断句。1990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据原刊本剪贴缩印，后附陆心源的《唐文拾遗》、《唐文续拾》等著。2016年，《光绪<上虞县志校续>点校本》出版，其中的金石唐文，从校注来看，着重参考了《唐文拾遗》。
《唐文拾遗》的原文，今在网上可以查阅。《五大夫市新桥记》的断句标点，与《点校本》《五大夫新桥记》一模一样，想必也是重点参照了中华书局版的《唐文拾遗》。
古文以简明扼要、节奏明朗而著称，也就是言简意赅，气韵生动。用字精准，没白话文那么多废话。
我为余球《五大夫新桥记》所吸引，反复阅读，仔细体会，总觉着回味无穷。余球把五夫的山水环境写明了，把常雅和尚的修行写透了，把新桥对行旅的重要写活了，真是一篇描写唐代上虞乡土风情的优美文章。
很可惜，本来上好的一篇文字，许多地方被专家标点得七零八落，不知所云。如原文：“市之南岗，则德兴村，大云寺，置庄于兹。市之北，新江路，路通于市。”文字十分简洁明了，市的南面是山岗，山岗下面有德兴村、大云寺，村庄安置在这里。市的北面有一条路，名新江路，路与市相通。
《光绪<上虞县志校续>点校本》
但到了专家手里，点成了“大云寺置庄于兹市之北新江路”，意思完全变了，变成了一句啰嗦的白话，说是“大云寺位置在这市北面的新江路”。把在南面山边的大云寺，硬是移到了市场北面的路上。把一幅描写五夫市南北风情的画面，完全给涂抹掉了。
再往下看，新江路，一头通市，一头接河，河名黄河山——“则黄山河，古人以彴（zhuó，独木桥）之，将接行旅，为不滞之由。”非常婉转活泼的文笔，从市南望山岗、村庄、寺院，再回过头来写路、写河、写桥，远景近景，所要描述的要素都引申出来了。
在黄山河上，古人架以独木小桥，作为往来行旅、不受阻滞的桥梁。春夏沛雨之后，山水奔流而下，混沌的河水恰是黄山河呐！而“古人”二字，则道出了五夫的历史悠久，直追秦汉以上。
但被点成“古人以彴之将接，行旅为不滞之由”，就不太妥当了。
再往下看，孤单的独木桥，自然既不壮观，又不美丽，而且既危且险。“缘不壮不丽，危而且险。”时有游玩的儿童，放牛的少年，登桥过河，因失足而坠河。有许多人家的父母、兄弟，不小心过桥堕落水中。大家都感慨独木桥让人相继仆倒河中，是人民生活的不安全隐患。“或游童牧竖，登陟于此，多悮（误）斯坠，堕以父母兄弟。（咤）噫相仆，为民所病。”
“咤噫”，是古文中的一个词语，是“感慨”的意思。“咤”字为我所补。
从人民感慨独木小桥的不安全，自然就引出募缘建造新桥的重要性。但被点成“多悮斯坠堕，以父母兄弟□噫相仆”之后，就文气不顺，文意不明了。
新桥建成之后，有什么好处呢？“其桥上临星斗，下跨洪流。”捐钱造桥做公益的人，有功德，有福报，可以“资其冥福，使亿劫著善”。两所新桥建成，不仅方便了旅人通行，“为行旅揭厉逃炎”，可以帘起衣裳（揭厉，厉指下垂的衣带。）在桥边清洗，盛夏可以在桥下偷凉（逃炎），傍晚桥上可以闲坐纳凉。
新桥成为了五夫的景点，人们饯行送客至桥上，赏玩风景，珍重道别，“送饯赏玩，怡神者哉。”在大夫桥上，望着“逝者如斯夫”的流水，也许可以像孔子一样有所感悟，甚至忘记了离愁和忧伤。人生匆匆，犹如过客。得失无常，放下担忧。不留恋昨天，也许明天会更好，当下就是好时节。
唐代才子余球寥寥数语，道尽了新桥作为水上交通和人文景观的作用，难怪此文失而复得，真是“天意怜幽草”，天意欲留美文在人间，余球得以以一文在上虞千古留名。
可惜此处又被专家点破，变成“为行旅揭厉，逃炎送饯，赏玩怡神者哉”。仿佛儒生余球变成了结巴，期期而不知所云了。
以中华书局的权威，标点一篇数百字的唐文，尝有如此失误。因权威在前，成成相沿，也不见有人指出纠错。由此可见，整理和发扬传统文化，可谓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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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18 09:0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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