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五夫长庆寺高僧法慈

开心阁主人

宋张淏《宝庆会稽续志》

宋代五夫长庆寺高僧法慈

僧人法慈，是上虞五夫长庆寺的住持，平日深居简出，洒扫一室，终朝趺坐。寺院中有花竹、泉石，颇有幽意。远近士大夫在暇日，多往长庆寺游赏。法慈颇能弈棋，又善谈论，世出世间，随机应答。室中焚香煮茶，来者不拒，招待无倦。

宋嘉泰（1201-1204）初年，忽谢客闭门，不再接待外人。法慈虽然年高，但眼明耳聪，神观精爽，并无他故，人初不以为异。

法慈有一位少年弟子，前来辞行，将往他方，请师父给通行僧牒。法慈对他说：“我也要走，你去后宜速回来！”徒弟去了好久，没有消息，法慈日日垂问？一日，弟子风尘仆仆回来了，向师父请安，法慈高兴地说：“等到你归来了，甚好！”

这时正是盛暑，法慈即令左右，速具汤水沐浴，洗澡清洁完毕，易衣端坐在室中。弟子前往探视，已将瞑目，弟子急忙呼唤，道：“和尚您得道自在走了真好，为何不留一颂子？”法慈睁开眼说：“你为什么不早说，我今手已写不得了。”在场一位书记师说：“您但说，我当代书。”法慈乃云：

“无始劫来不曾生，今日当场又随灭。又随灭，万里炎天觅点雪。”语才脱口就圆寂了。

“颂子”，又称“偈子”，是禅宗明心见性后的悟道诗，具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超脱意境，所以禅宗被称为“不立文字，教外别传”。

从法慈和尚预知时日，把握生命，坐脱立亡，随口唱颂来看，就是一位道行高深的禅师。尤其是从临终的颂诗来看，是一位真正的得道高僧。

道，无始无终，不生不灭，所以说“无始劫来不曾生”，“不曾生”，也不曾灭，永恒自在。“今日当场又随灭”，咦，问题来了，既不生，又不灭，为什么“当场又随灭”？嘿，不要慌，莫错认，有形不是道，身灭道不灭。“又随灭”，又不灭，我欲传道实难传，“万里炎天觅点雪”。

完了，道传完了，法慈和尚眼睛一闭走了，留下的道到底是什么？仍然让人摸不着边。只是让人觉得充满空灵的诗意，有别于凡尘。

这一首诗载在宋张淏修的《宝庆会稽续志》，可惜这么好的一首悟道诗，到了明正统《上虞县志》被改了，最后一句被改成“万里炎天一点雪”，大概觉得“万里”与“一点”，更具有诗境上的巨大对比感吧！

到了万历《新修上虞县志》又改了，除了最后一句改了，“又随灭”，也被改成“又谁灭”。大概觉得“无始劫来不曾生”，“今日当场又谁灭”？更符合逻辑，既不曾生，又无谁灭。

宋代老和尚的一首诗，被后来编上虞志的人改了两遍，好像儒生比僧人更会写禅诗。

其实呢，禅诗既是超越的，又是合理的，超乎常情，合于道理。法慈和尚传道诗的最后一句是关键——“万里炎天觅点雪”，而最后一句中的“觅”字又是关键中的关键。如果把“觅”字抹掉，道也无从传了。

再说了，单从诗意来看，“点雪”就是“一点雪”，把“觅”字改成“一”字，是把动态的画面变成了静态。另外，最严重的是把法慈在临终前向弟子传授如何“觅”道的心法给破坏了。

法慈说：“又随灭，万里炎天觅点雪。”身体与雪一样，是随生随灭的。身体由四大组成，雪是水分的结晶。身体因衰老而毁灭，雪花在火炎中融化。但是真正的生命没有毁灭，就像雪花在火炎中变成水蒸气，无形无踪，难以寻觅，但仍有水分的存在。就像真如的生命无形无相，看不见，摸不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并不是没有，只不过肉眼功能有限，才不能见；思想受到束缚，才不能知，但其实是真实存在的——真实不虚。你要寻觅的是这个道（真如）呀！

法慈和尚要等小徒弟回来了才走，似乎观察这童子有根基，就想把法传给他，不知道小徒弟后来悟道了没有？

附《宝庆会稽续志·仙释》原文：

法慈，上虞县长庆寺僧也，平日深居简出，洒埽一室，终朝宴坐。而庭有花竹、泉石，颇有幽意。士大夫暇日，多往游焉。慈颇能棋，又善谈论。焚香煮茗，延纳无倦。

嘉泰初，忽谢客闭门。慈年高，而神观精爽，略无他故，人初不以为异。会其童行，辞往，行在所，请给僧牒。慈语曰：“法去，宜速回！”久之无耗，日以为问。一日言还，慈喜曰：“得汝归，甚好。”

时方盛暑，即令左右，速具汤沐，澡洁毕，易衣端坐一室。其徒往视之，已将瞑目，亟呼之，云：“和尚幸自得恁好，何不留一颂子？”曰：“汝不早道，我今写不得也。”嗣师云：“但说，某当代书。”乃云：“无始劫来不曾生，今日当场又随灭。又随灭，万里炎天觅点雪。”语仅脱口而逝。

开心阁主人

上虞唐宋时代的文化，要从五夫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