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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母楼与私立时化学校
申屠钟灵
日前，有友人来访，突兀问曰：“yi mu lou 是什意思？光听其音，不知其意，故而请教。”吾一时亦不明其所以，故愕然。沉思有顷，始恍然大悟，莞尔笑曰：“你说的是‘忆母楼’吧！这可是一座名楼呢！”
友人定要我说说这楼名的来历——起名缘由。无奈我只好请教了我九十七岁的老父，约略叙述如下，疏漏谬误，在所难免。
在松厦裴家村北，有一条小河，河北岸一带围墙，墙内绿树掩映，花木扶疏。中有一幢黛瓦粉壁三间吊口高楼，虽非雕栋画梁，但牛腿窗棂，却也缕刻精致。楼上一溜通窗，荸荠色的油漆配上花色玻璃，在东升朝晖照耀下，熠熠生辉，端的靓丽。楼的西边，背衬着数棵绿荫匝地，华盖参天的百年老樟。楼的南面是一条由东向西流水清澈的小河。河上，石桥精巧，河岸埠头，石砌齐整。北面及正东，乃广袤的原野，一年四季黄绿变换。故整座园楼在白云蓝天下或春雨冬雪中气象氤氲，几疑是天上宫阙，移来人寰。围墙南向开门，石雕门框门楣。黑漆大门。石板甬道，直达阶前。楼前花坛，遍植奇花异草。楼左一排平屋，且有水井。楼右有月洞门通向后院。后园花木丛中，有一与围墙齐高之坟。坟前有两石柱，顶蹲小石狮，拱护半圆形墓碑。此乃裴家村裴振镛先母之墓也。此楼即为裴振镛为思念亡母而建，故名其楼曰“忆母楼”。
裴振镛，系乡贤裴云卿先生堂侄，少年时由裴云卿先生提携在上海银行界谋生。不知因何缘由，结识了上海滩大亨杜月笙，在杜月笙创办的上海浦东银行任行长。
裴振镛因早年丧父，由其母抚养成人。发迹后，大约在二十年代末，为思念母亲养育之恩，在老家为其母筑坟建楼，以彰其孝。时亦广为乡民所称颂。楼成之后，由其早亡三弟之遗孀曰三姐者，带其女儿居住，并代为管理。
后有好事者臧否其名，称其楼名为“忆母”者，但忆其母，不忆其父，是只有母而无父也。故裴振镛于楼成十余载后，特制其父母瓷砖照片，镶嵌于墓碑，（因其父亡于上海，乡下无墓。）
意为父母同坟。但楼名已不可改。故复于数年后，在忆母楼北，由其出资建筑私立时化学校时，在校园内掘一池塘，池上有九曲桥，桥名“仁爱”。池畔，筑一凉亭，亭中石碑上大书“思亲亭”三个阴刻隶书大字，意即思母复思父，乃思双亲也。以杜塞好事者之讥。
至此，牵扯及私立时化学校，那就得说说了。
约在二十年代初，乡贤裴云卿先生（上海同润钱庄总经理）和屠哲生（即申屠思聪，上海世界舆地社创办者）。为解决裴氏、申屠氏子弟入学，及附近乡邻农家子弟入学问题，由两人为校董，集资创办了私立时化学校。校址用裴德祯先生空置的“九间楼”，裴德祯是裴觉民的祖父，裴觉民曾任清华大学土木工程系教授裴。裴德祯家宅为虞北有名的大宅。五间四进，共有房四十七间。大宅北，有天井、墙门相连一排九间大楼，即为九间楼。 时化学校为完小，男女同班，为虞北地区有名私立学校。学生除本村外，还有来自华镇，及部分松厦、三联地区农村孩子，更有少量外地住读生。其中有不少劳苦农民之子女，因收费低廉，一般家庭尚能承受。实在贫苦亦有以打杂工代学费的。如果品学兼优，毕业后尚可推荐至上海工作，这无疑是乡下人很有诱惑力的一条出路。故乡民极为欢迎。
学校聘请不少有学问的学究做校长、教师。其一至四任校长依次为黄南山、陈春阳、陈焕章、朱企章。教师先后有沈秋槎、王文渊、王龙生、张问樵、陈秋珊等等。学校校规严明，校纪整肃，课程及教育方法在当时颇为先进。音、美、体各科齐备。有风琴、军乐器等，特别是新校舍建成后，有几百平方米操场，有篮球场，有跳高、跳远的沙坑，有单杠、滑梯、跷跷板等设施，比之当时公立学校犹有过之。素质教育也不错，经常举办春秋季远足，演讲会，军乐队，童子军，演戏歌咏等。校内书声朗朗，歌声嘹亮，有黄南山校长作校歌：
曹娥江水滔滔，环江一带堤塘。
地灵人杰非常，辉辉光家邦……
还有周会歌，晚会歌。更有抗日时期，教唱抗日歌曲，鼓舞学子爱国热情。这些在当时乡下学校是比较少见的。故而教育质量甚高。出了不少优秀人才。
在时化学校接受基础教育后，到外埠继续深造而有成就者很多，仅举几位：裴觉民（清华大学教授，土木工程系博士生导师），裴贻谋（水电专家），裴辁法（山东省政府），申屠新林（国防科委），申屠煊（浙江地图出版界）裴璋德（陕西省体委），蒲正清（香港企业家），章奎生（上海舞台设计师）等等。尚有更多的在建国后进入上虞县教育界、财粮界、政界的。更有不少在时化学校毕业的农家子弟，在建国后进入农村基层工作，担任乡长、以及一大批村干部等等。总之造就了不少有用基层人才。对新政权建设起了很大作用。
时化学校在九间楼办至抗战胜利后，求学人数增多，显得很局促了，而且没有操场和体育设施。时裴振镛在上海滩风头正健，而忆母楼因三姐女儿出嫁后回上海去了。人去楼空，也需有人管理。故裴振镛出资在忆母楼东、北购地，与忆母楼连在一起，建造新的时化学校，原计划造小学部、中学部。于1947年动工，至1948年第一期完工。造好门楼、门卫、大礼堂、（三间门面）教室四间、办公室二间、及厕所，操场及体育设施同时完成。于1949年由九间楼迁入新校舍。一至四年级在新房子里，五、六年级安置在忆母楼两侧厢房。正厅作会议室、阅览室。楼上为校长室及教师宿舍。到1951年私立时化学校解散。学生教师并入当时镇洪乡小学。忆母楼及时化学校校舍逐改作他用。
裴振镛建国后由上海移居香港后不知所终。
裴振镛其人其事，或说其人之历史功过，因其活动在上海滩上，吾等乡下蕞尔小民焉能所知，故不能妄作贬褒。只是上述两件事，一是其本意孝母之举，在乡曲弘扬了中国传统美德—孝道。在乡民中津津乐道了数十年，其潜移默化的作用是彰显的。二是由其参与后期建设，在特定历史时期的穷乡僻壤中创办的时化学校，虽仅存在了二、三十年，但使是许多原本无缘求学的贫苦学子，有获得文化知识机会，从而改变了人生道路，造福于民。其功绩无疑是应肯定的。
为了使这些已往之事，不至于湮灭在历史长河中，故特作此文以记之。并兼答友人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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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5-9 22: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