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菱
何丽红
晚归的老公,搬上来一袋大米,顺势把一只敞口的蛇皮袋往厨房一丢,“国庆给的,明天给大家分了吧!”
国庆是老公的老表,种粮大户,豪爽直率,每次看到都扯着大嗓门,露出满口老烟民的黄黑斑牙,老表,米你自己不用买的,到我这里来拿。我们吃他种的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敞口的蛇皮袋里是什么呢?“大菱”,惜字如金的老公嘴里蹦出两个字。
大菱!整整半蛇皮袋的大菱啊!粉红红、鲜灵灵,有些个还带着细长的根茎,连着碧绿的菱叶呢,让人心生爱意。
记得小时候,满头银发的奶奶在秋风微起时,拎着杭州篮到镇上的牛市街买茭白,买霉千张。奶奶一定也买了其他的菜蔬吧,只是霉千张蒸茭白的味道太有标识性了吧,它强硬执拗地占据了我味蕾的记忆底片。而大菱,则是我童年时光里另一样美好情愫的风物。
奶奶每次买回来的大菱,其实并不都是一样的。有时候是红大菱,鲜嫩脆生,只需用手轻轻一拗便一分为二,“嗖”的一下滑入喉咙。有时候大菱是绿色的,烧好成了褐绿色。有时候则是黑不溜秋的老大菱,两个坚硬的角弯弯翘起下垂,犹如燕子的尾巴,壳硬如石,吃的时候,奶奶得用菜刀给我中间斩一刀,留下一个深深的口子,我才能用手扳开。
在我等着长大的日子里,风轻云淡,槿柳笆边老半天看蚂蚁搬家,老半天看槿柳花慢慢绽开笑脸慢慢收朵,老半天看雁阵翩翩南飞。
兴致高的时候,爷爷吩咐奶奶,你留一只大菱。那只留下来的大菱,爷爷用钻头钻一个小洞,掏干净里面的肉,几分钟便成了一种乐器递给我,“嘘——嘘”,爱的声音吹响在道地的正中央。
后来,爷爷走了。再后来,奶奶走了。
我的童年走了。
尘世中奔忙的我,很少特意去买大菱了。
我起了个大早,赶在上班前,把国庆老表给的大菱,分享给了姑姑姨妈们。
国庆老表哦,能去你那摘大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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