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丏尊在崧厦严巷头的祖屋

开心阁主人

夏丏尊在崧厦严巷头的祖屋

《平屋杂文》

夏丏尊家的祖屋，是五间三进宽大的房屋，是经过先人辛苦积累，才购置、建造的房产。门前有一条河，是夏丏尊小妹出嫁后，经常乘船会行过这一条河，她每每会向娘家屋张望。

这一些关于夏丏尊祖屋的印记，都记录在夏丏尊著作的《平屋杂文》中。《平屋杂文》是在朋友的经常怂恿下，夏丏尊才结集出版的。

内容有评论，有小说，有随笔，但又不同于一般的评论、小说、随笔。在文人相轻、交锋激烈的民国文坛，有人评论夏丏尊的文章“不大努力”。夏丏尊很谦虚，自贬文字属不三不四，归入后来鲁迅所擅长的“杂文”一类，故名《平屋杂文》。

但有编辑对夏丏尊的文章评论很高，称赞“夏丏尊的散文平易朴素，舒徐自如，不做造作虚幻与剑拔弩张之态。”

其实“绚烂归于平淡”，“平易朴素，舒徐自如”才是最难的！夏丏尊十六岁考中秀才，有极深的古文功底。以古文功底写白话，犹如擅毛笔者写硬笔，自是游刃有余，且具书法笔意。夏丏尊的文字非常简炼准确，即使用俗语俗字，捡选也是相当的确切。

《平屋杂文》第一篇《怯弱者》，名为小说，其实是传记，以第三人称小说的形式，真实记录了老五因吸食鸦片、讨小老婆、梅毒发作，在多次向兄弟借钱不还，最终贫病交加，在上海贫民窟感染霍乱时疫死亡的故事。

夏丏尊像

夏丏尊回忆：“记到儿时兄弟在老屋檐前怎样玩耍，母亲在日怎样爱恋老五，老五幼时怎样吃着嘴讲话讨人欢喜，结婚后怎样不平，怎样开始放荡，自己当时怎样劝导，第一次发梅毒时，自己怎样得知了跑到拱桥去望他，怎样想法替他担任筹偿旧债。”

夏丏尊在老五临终前恳求见三哥最后一面，但他仍没有勇气去探望，因为他天生有见不得流血痛苦和临死绝望的神情。

“又记到自己幼时逢大雷雨躲入床内，得知家里要杀鸡就立即逃避，看戏时遇到《翠屏山杀嫂》等戏要当场出彩，预先俯下头去，以及妻每次生产时不敢走入产房，只在别室中闷闷地听着妻的呻吟声默祷她安全的光景。又记得二十五岁那年母亲在自己手腕上气绝时自己的难忍，五岁爱儿患了肺炎将断气时虽嘶了声叫‘爸爸来，爸爸来’，自己不敢走近去抱他，终于让他死在妻怀里的情形。”

其中暗示自己身份的地方有，在老五死后，回到老四商行，行中伙友聚拢来问讯，互相谈论说：

“季方先生人是最好的，不过讨了个小，景况又不太好。这样死了，真是太委屈了。”一个说。

“他真是一个老实人，因为太忠厚了，所以到处吃亏。”一个说。

“默之先生，早知道如此，你昨天应该去会一会的。”张先生向着他说。

“季方先生”，是指老五。夏丏尊兄弟五人，父亲恒寿分别配五行所需取名，乃溥、乃焕、乃钊、乃彬、乃坤。五兄弟的名字偏旁配了水、火、金、木、土。

夏丏尊是乃钊，老四是乃彬，老五是乃坤。天（乾）圆地（坤）方，“季方”的“方”是指“乃坤”。

又古代排行，一、二、三名“伯、仲、季”，在此时兄弟三人中，自己为“伯”，老四为“仲”，老五为“季”。所以“季方”是指老五乃坤。

“默之先生”，则是夏丏尊自己，“默之”是自己的笔名。

通过伙计们的对话，说明老五是老实人，是因为民国吸鸦片的风气害了他。

西方毒品对中国人民犯下了滔天大罪。

其中，还有老五到白马湖春晖中学向他借钱的描述：

“老五的状况，愈弄愈坏。他每次听到关于老五的音信，就想象到自己手足沉沦的悲惨。可是却无勇气去直视这沉沦的光景。自从他因职务上的变更迁居乡间，老五曾为年过不去，奔到乡间来向他告贷一次，以后就无来往，唯从他老四那里听到老五的消息而已。有时到上海，听到老五已把正妻逼回母家，带了苏州人到上海来了。有时到上海，听到老五由老四荐至某店，亏空了许多钱，老四吃了多少的赔账。有时到上海，听到老五梅毒复发了，卧在床上不能行动。后来又听到苏州人人浦东某纱厂做女工了，老五就住在浦东的贫民窟里。”

“奔到乡间来向他告贷一次”，是指夏丏尊住在白马湖乡间。

而第二篇《猫》，则是写小妹的死，是在白马湖平屋造好后不久。在《自序》中则写到长女吉子的死。

民国是一个苦难的时代，时代的动荡，造成了百姓生命的短暂。聪明而又多愁善感的夏丏尊，在二十多岁时，就已感受到生于忧患的痛苦。在杭州湖心亭与李叔同两人谈天时说：

“像我们这种人，出家做和尚倒是很好的。”

结果自己没出家，倒引得李叔同出了家。

当时夏丏尊还刻了一方“无闷居士”的印章，可见年轻人的心里常是闷闷的。

在《猫》中，从字里行间，可以得知夏丏尊祖宅的若干信息：

“白马湖新居落成，把家眷迁回故乡的后数日，妹就携了四岁的外甥女，由二十里外的夫家雇船来访。自从母亲死后，兄弟们各依了职业迁居外方，故居初则赁与别家，继则因兄弟间种种关系，不得不把先人有过辛苦历史的高大屋宇，售让给附近的暴发户，于是兄弟们回故乡的机会就少，而妹也已有六七年无归宁的处所了。”

夏丏尊母亲死于他二十五岁那年，是1910年。白马湖四间平屋落成是1922年，时年三十七岁。“妹也已有六七年无归宁的处所了”，推算出祖屋约在1915年出售，在夏母去世后。

夏丏尊新造的四间平屋，因陋就简，构造比祖屋的厨房还差。可见拖家带口的教书先生，其实生活是很窘迫的。

“新居在一个学校附近，背山临水，地位清静，只不过平屋四间。论其构造，连老屋的厨房还比不上，妹妹却极口表示满意：‘虽比不上老屋，总究是自己的房子，我家在本地已有许多年没有房子了！自从老屋卖去以后，我多少被人瞧不起！每次乘船行过老屋的面前，真是……’”

五间三进的祖屋，在《我的中学生时代》中有记载：

“那时我家里的境况已大不如从前了。最初是祖父的事业失败，不久祖父即去世。父亲是少爷出身，舒服惯了的。兄弟们为家境所迫，都托亲友介绍，提早作商店学徒去了。五间三进的宽大而贫乏的家里，除了母亲和一个嫂子，就剩了父子两个老小秀才。”

“嫂子”应该是大嫂，因为二哥已经过寄给了亲房。老四在上海商行工作，后来常与夏丏尊来往。老五初在杭州工作，结果因为少年性情不定，在杭州学了坏样，变得放荡起来，最后没有收成。

1915年卖掉的祖屋，距今也就一百多年。

现在严巷头尝有许多七八十岁、九十多的老人，或住在夏宅隔壁，或住在附近，他们都能明确指点位置，讲述夏氏祖屋的形状。

前面是五间楼房，后面两进是平房，房屋中间是宽畅的空地，可以用来种花种菜。

夏丏尊祖屋原址

百年巨变，流经严巷头的老百崧河，如今已成为柏油马路。

在夏丏尊祖屋的原址上，也已翻建新楼房。而楼房后面，则还保留了许多老平房。